新“巴黎公社”诞生,法国兴起地方货币(时间银行)

时间 2021/04/03

法国西南部有以葡萄酒举世闻名的波尔多、“空中客车”总部图卢兹,但这里不少城镇也在法国贫困率榜上有名,奥克西塔尼大区2020年的失业率为9.2%,位列全法第二。街道上颜色靓丽的百叶窗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繁华,现在只有老人在这里孤独地养老。



●Tera主页:我们想让孩子在这里快乐成长,我们在这里安然养老

罗伦斯是巴黎政治大学的法语教授,年轻时曾环游世界。去年疫情爆发后,这个土生土长的巴黎人搬到了南法的大农村。她加入了一个叫TERA的地方社群,打算余生在这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绿色环保生活。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去家乐福或其他连锁商店,只吃自己种的或当地产的蔬果,并自己在家做面包。

“我想脱离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,维护我们的环境和生存空间,而这只是我们社群的理念之一,我们真正要做的,是要构建一个新的社会。”


和资本主义抗争?


TERA是“共向自主收入”的缩写,是一个合作生态生活项目。Tera的总部在一座十三、十四世纪的石头建筑群房屋里,年久失修、条件简陋。成员很多都是80、90后,也有个别中老年人。他们有30多位固定成员,其中最小的是5岁孩子,随父母加入这个社群。



●坐落于中世纪小镇的Tera社区古色古香

他们大都接受过良好教育,会说流利的英语。其中一位和蔼的老人是喇嘛,成员中还有新教徒、天主教徒。虽然他们有不同的信仰,但有共同的信念。成员大多都来自巴黎,他们曾是电影编剧、全科医生、大学教授、律师、500强大公司职员,现在都放下了在大都市的繁华生活,逃离尘嚣,在这里静静开垦新的生活。

在周会上,他们讨论要给某位成员庆祝生日,某家需要开垦新田,某户农舍需要修缮,周日可以进行的团体活动等等。平时成员都会到总部地下室的小卖部采购生活物资。在小卖部中成员能以物换物、交换自己种植的蔬果或手工制作的面粉、果酱、肥皂等,他们也会从当地农民采购出产、支持当地产业。



●Tera成员在膳食中坚持使用来自当地的食材,不少成员是素食主义者 

“我们并不是用欧元交易,我们有自己的货币(时间银行积分)。”一位年轻会员解释道,在法国有不少像他们这样的地方社群,有四十多种这样的独立地方货币(时间银行积分),并和欧元直接挂钩。Tera所使用的货币叫abeille(意为蜜蜂),他们能以虚拟方式支付,也有印刷的纸钞。“这是我们和外界脱离的一种方式,同时也是在支持地方经济,因为这种时间银行积分只能在这里流通,不会被存到银行里。我们刚来的时候会收到一笔abeille支持我们的生活,也可以通过参与社群里的工作获得奖励。”

“这也是我们和资本主义抗争的一种形式。”曾经从事国际关系工作的奥菲莉娅认为,由欧洲央行发行的欧元并不能考虑到各国地方的经济需求,在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后,地方货币(时间银行)作为一种保护地方经济的形式在法国兴起。



●使用地方货币成为支持地方经济的一种方式

奥菲莉娅曾赴美留学,目前还在远程进行咨询行业的工作,也是成员中少有的、仍在积极关注世界形势和社会走向的人。其他人的状态则仿佛活在《桃花源记》中。对于他们来说,除了还在“外面世界”里的家人和朋友,那个老的世界已然腐朽,他们现在只想安心建立安然自在的生活,并不想以外界的信息来烦扰自己。当然,他们还是会关注政府发布的疫情防控信息。其实,日常生活中还是免不了和外界打交道的:交房租、汽油费、电费,仍然需要欧元;而法国的全民医疗保险,已经为他们剥离了生活中的一大负担。

法国没有“义务教育”,孩子可以在家接受教育,这是大多数TERA成员的选择。对于他们来说,大自然就是课堂,孩子用树枝在土地上写字,在野外学习动植物知识。许多成员都可以担任老师;如果实在有超过他们能力范围的,孩子则可以使用互联网查询资料。没有社会竞争和法式严苛的教育风格,他们相信这样才是孩童最理想的童年。

Tera的成员对当下社会失去信心的一大原因是对教育的失望。在他们看来,虽然法国教育中注重”平等”、“不论出身”,但是实质上早已出现了精英阶层固化的现象。“政客、精英分子从这样的竞争系统里出来,在社会上依然保有达尔文式的生活态度。罗伦斯对学生迷恋分数的现象颇感失望,她希望学生能达到法国教育制度的期待——注重批判性思考,而非单纯地获取知识。



●大家一起准备食材

在奥菲莉娅看来,TERA的另一个理念是人人平等,没有阶级划分或是社会结构上的差别,每个人在社群里都有自己的角色,并努力实践可持续的生活方式,过上让自己快乐又能关怀他人的生活;同时又与地方政府合作,共同建设生态村庄、改善乡村贫困问题。

奥菲莉娅的室友夏琳曾在电影行业工作,她曾在一个无政府主义社群里生活,但是觉得他们的组织理念对改善社会问题并无意义,在了解到TERA的理念和实践后便毅然加入。

“与其说我们是一个生态社群,不如说我们是个社会实验”,奥菲莉娅说,“我们的理念不仅仅止步于绿色生态,我们也想改变目前社会僵化的结构和形态。”

“法国在没落,世界也是”

大多数TERA的成员对法国社会十分失望。他们认为目前的社会仍是十分不平等,富人垄断着一切,一人一票的民主体制也陷入危机。“我们已经不投票了”,夏琳说,“因为这改变不了什么。”他们认为在法国并没有真正的左派政治家,政客的目标都在维护他们所在群体的利益。

“我并不反对全球化”,奥菲莉娅说,“但我认为区域社群应当有发展自己的机会,在地方社群都能保障自己的居民的生活,同时进行交流和合作是最理想的状态。”

虽然“与世隔绝”的乡村生活让他们远离了疫情的困扰,但多数成员开始反思:全球性疫情的出现说明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、人与自然的联系出现了问题;资本主义的消耗式生活是不对的,我们一味地在消耗资源、破坏了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边界,同时未能解决我们自身发展中的问题。在疫情之后,人们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社会了。这正是他们想要创造新社会的直接原因。



●以农村合作社形式建立的生态小村庄

TERA只是法国当下大大小小地方自治社群中的一个,相似的群体同样大都集中在欠发达地区的乡村。它们究竟是当代的“空想社会主义”、“乌托邦”,还是未来社会的一种可能性?究竟能产生多大影响,尚未可知。